岁月轻语时光留痕之196——与初老女人在一起
最近,跟日本的一位“初老女人”在一起。
听她用特有的日本语气嘻嘻哈哈地讲述——她的一日三餐,她在地铁站的东奔西跑,她与大狗克莱默的散步。时不时地幽默一下,逗得我笑出声,然后拍案叫绝!
在她的描述里,她就是一个独行侠,背着大包,带着讲义,穿着牛仔裤,驾驶一辆小小的二手车,在高校校园与几百个学生对峙,告诉他们如何写诗。
然后,疫情来了,到处都封闭了。她在家养几百盆绿植,换土、施肥、浇水;还有她的两只小猫,与绿植大战三百回合后中毒,上吐下泻,危及生命;在家上网课,与学生们在网上喝酒。
她总想给人留下不一样的记忆,想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倾囊而出。比如她说,“对于教了依旧写不好的学生,我告诉他,往长了写,源源不断地写下去,不要点睛金句,不要想着收尾,让语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。写着写着,潜意识里的东西会流淌而出,未经构思的语言也会袒现,因为这些是下意识的,把到此为止的都扔掉,从这里开始写。”
她说的是写诗,其实写日记也是如此。
她也是以日记的形式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,但是读起来并不琐碎,字里行间有诗意,有温暖,有情怀,还有时不时出现的“点睛金句”,让她的文章可读性很强。
她比我大8岁,应该属于同年代的人。都是独自一人,都喜欢小动物,都喜欢写作,都要照顾年迈的父母。所不同的是,她承认自己初老,而我认为自己还年轻,离老还远。
她是伊藤比吕美,生于1955年,日本著名诗人、小说家、随笔作家及翻译家,以其坦率犀利的文风和女性主义视角闻名。有人把她的作品《初老的女人》《身后无遗物》形容为是“一个人对抗孤独与衰老的战歌”。
伊藤比吕美从50岁开始,以日记的形式记录自己的生活,并在杂志上连载,后来集结成册,还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出版。曾受邀来中国巡讲。在网上看到她梳着两条花白麻花辫的照片,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我先看的是《初老的女人》,主要写她60岁到65岁的生活,那时她从美国回到日本,在一所高校任教。
目前在读《身后无遗物》。在文中,她称画家丈夫为“夫”。
夫比她大许多,实际上他们只是同居几十年,并没有法律上的约定。夫后来日渐衰老,且多病,终日躲在自己的工作室,每天只有吃饭的时候,两人才能见一面。也就是说,一天只见3次面。其余时间,她与一只蝴蝶犬在一起。蝴蝶犬太小,她怀念曾经与大狼狗同行的安全感,一心想养一只大狼狗。可是,夫怕狗。一天,她“装出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,和夫商量,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,我想一养只德国狼狗”。她以为夫必定不同意,需要大费周章来说服他。没想到夫“二话没说就同意了。”他的表情给她留下深刻印象,后来她总结道:“好像一个男人知道自己大限已近,什么事都看开了。也好像,他面对即将被他抛下的亲人,心生了哀悯。”
这样的体恤和哀悯大概也只能是发生在夫妻之间吧,父母与子女之间就不可能发生,至少在我和老父亲之间就没有。
我也对老父亲做过同样的表情,说过同样的话。但是,今年94岁的老爸就是不同意我把陆由接到身边,因为“家里已经有两只猫了,三只猫太多了。”
无论我怎样央求,也无法打动那颗跳动了90多年的心。90多年的岁月蹂躏,已经让这颗心坚硬无比。他反问我,“我都这么大年纪了,又病成这样,你就不能理解我吗?”
我当然理解。所以现在就乖乖地,每隔2天回去投喂,陪陆由玩上一会,再心情沉重又恋恋不舍地告别,扔下他一只猫,孤孤单单地在我自己的家。而我自己,要回父母的家陪伴老父亲。
幸好,我还有2只猫,还有跑步,还在坚持写日记,初老的日子过得还算充实。不知到了70岁以后,会怎么样呢?还会坚持写作吧?只是那时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,恐怕也没什么可以记录的。伊藤比吕美不是也在退职大学工作后,愁肠百结,不知今后如何生活嘛。
我相信女汉伊藤比吕美就算到了80岁,她的生活也一样丰富多彩。她跳舞、游泳、写诗、遛狗、喂猫、与邻居闲聊,与好友小猫一起吃吃喝喝,每天忙得很。女汉是她对自己的评价,她认为自己就是女汉子。
看完她的《身后无遗物》,再读她的成名作《闭经记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