抹不去婆婆那倚在墙边远望的身影

眼瞅着一年一度的清明节的脚步越来越近，我家先生就跟我说，“今年的清明节我们回去扫墓吧”，我说“好啊”。我知道他在想我婆婆了。

 我的婆婆出生于民国元年，是一个在旧社会讨过饭、新社会在煤矿安居乐业的高龄老人家。公公在煤矿工作，得了严重的职业病，80多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。婆婆生有11个儿女，活下来的只有4个，我家先生是婆婆44岁时生下的“老儿子”。等到我家先生成家立业时，我婆婆就已是近70的老人家了，当时我在湖南地质队工作，流动性大，接婆婆过来一起住的条件不行，因此我婆婆就一直生活在湖南郴州煤矿。与婆婆同住在煤矿的，是一个比我家先生大10岁的哥哥和一个几岁时因生病打针导致耳聋的大姐，他们两个生活在婆婆身边，家境不是太好。

 因工作调动，我们来到深圳这座人文城市，工作和生活条件都很好，我们夫妻俩很想把婆婆接到深圳来奉养，但高龄的老人家害怕客死他乡，所以不愿意过来。我们只好寄钱给大哥，拜托大哥大嫂照顾婆婆。

 我由于在深圳工作性质的特殊性，越是节假日就越是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。因此，我先生每年在中秋节前回到婆婆身边，为她祝寿。每次从婆婆身边回到深圳后，我先生都宽慰的对我说：“大哥照顾妈妈很尽心，很辛苦，他的负担重，身体也不如从前了，我们要多寄点钱帮助他们”。是啊！只要家里人对老人尽心尽力，我就很感激了，多寄点钱是应该的。

 记得2006年9月，我和我先生专门回去探望90多岁的婆婆。我们俩一走进昏暗的小平房，就看见拄着拐棍，正一步一步、晃晃悠悠向厨房走去的婆婆，我们手里的东西都没顾上放下就去摁开关，灯光一亮，婆婆回头看到我们，欣喜的拉住我们，开心地跟我们问长问短，因为婆婆年龄大了之后，有些耳背，于是我心痛的大声问她，“为什么不开灯，又不要您出钱，您摔倒怎么办啊？（因公公是职业病死亡，所以这个房子和水电全都免费）”，婆婆笑着说，“不会的。我在这房子里生活了几十年，非常熟悉了，我的眼睛不太好，开不开灯对我来说都无所谓，不要浪费矿里的电了”。我听到她这么说，不禁落泪，一个没有文化而又朴实的老太太，这时还在想着为矿上省钱。我接着问，“大哥大嫂呢？”婆婆说：“他们的几个孙子都回来了，你大嫂身体不好，我让他这几天不用过来了，我顾得了自己的”。我听她说着这些话，心里叫着“我慈祥善良的老婆婆，你真是太体贴儿孙们了，你这样的身体状态和这样的心态，让我们远在他方，如何放心？”我心里非常地自责，怨恨自己没能照顾好她老人家。

 我扶着婆婆坐下，然后就把带回来给婆婆的蛋糕之类的副食品拿出来给她，她接过一件物品就说一句，这个给那个重孙子，那个给那个重外孙……一点没想到给自己留下点儿什么。于是，我从她手中拿过来放在柜子上说：“这是给您的，您的重孙们都有，我都准备了”，她说：“好、好”。但我知道，这些吃的最终还是落入重孙们的口中，她不会舍得吃的。最后，我拿出五元一张的一千元，十元一张的一千元现金给婆婆，方便她平时使用。可她就是不收，说我们给她的钱，她都存了好几万了，她用不了。我和老公一定让她收下，还叮嘱她老人家不要存银行，一定要花出去。最终她拗不过我们，收下钱后放在枕头下，我真担心她忘记收好这钱而丢失。哎，没有办法，我也只能心里感叹了。

 见此情景，我与先生商量后，决定找大姐谈谈，让她留下来照顾婆婆，我们出钱给她女儿请保姆照顾外孙女，跟大姐一比划，她就明白了，当即表示同意，但却不要我们出保姆费。我和先生对着大姐竖起大拇指，因为有大姐的照顾，我们才会更放心地把婆婆留在湖南。

 假期结束了，我只在婆婆身边呆了几天，就要启程回深圳。当我们向婆婆告别时，她老人家含着泪坚持着要送我们到门口，当我们走出好远，还看见她老人家拄着拐棍靠着墙边，望着我们远去的方向，实际上老眼昏花的婆婆，早已望不见远去的儿子和儿媳，但她还是朝着我们离去的方向，努力的望着、望着……我真的不知她会在那里站多久。

 回到深圳后，婆婆白发苍苍、泪眼婆娑地靠着墙，眼睛看着我们离去的这个方向的情景，总是在我眼前挥之不去。每每想到这个情景，我就心痛不已，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打电话给大哥和大姐，多多的拜托他们尽心照顾老人家，但愿我那90多岁的老婆婆，能够多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而花掉我们给她的钱，稍微提高一点生活质量，少点病痛，活过百年。然高龄、病弱的婆婆没能活到百岁，在99岁那年去世，让我遗憾没能奉养她老人家颐养天年。

 婆婆离开了我们，现为我们留下的唯一念想的是十多双鞋垫，她每年都在给我们做鞋垫子。当她每次把鞋垫给我们时，都会说：“这是我给你们最后做的鞋垫了，我的眼睛看不清了，做不了了”。就这样，她年年这么说，但年年还是做，一直做到近90岁才罢休。婆婆给我们做的鞋垫，现在舍不得穿了，收藏在家中，每年把鞋垫拿出来晒晒：感受婆婆那善良博大的母爱，念想婆婆淳朴慈祥的容貌……